科技的用途與濫用

文/郭立昌

I. 前言

尼采(Friedrich W. Nietzsche, 1844~1900)在《歷史的用途和濫用》中，語重心長的說：「人們希望得到花朵，而不要根和莖，因此他的希望落空了。」他認為這是樸素的真理—率直而討厭的真理，但卻是強大的真理；這就像科技的進展使人們變成只想得到「果實」，卻不要枝葉那樣地令人無奈。

德國哲學家尼采 (1844~1900)

每個「有機體的生命」並不只是和光明相連，同樣也與黑暗相連一樣，一個人若只想靠著「科技」去感受每一事物，那他就如同一個「強迫自己不睡覺」的入，或是一頭必須「不停反芻」才能生存的動物一樣。因此，不管是對一個人、一個民族、還是一個文化體系而言，若是「科技感」高漲到了某一程度，就會傷害並最終毀掉這個有機體的生命。

一個人的「內在天性之根」越深，他就能越好地吸收過去，如同學校教育都學習過去既有的東西那般。無論過去與自身多麼不相容，這種天性都會將過去同化和消化，並把它轉變為靈活的驅動力；這樣的一種天性會忘掉它所不能征服的東西。我們必須知道什麼時候該遺忘，什麼時候該記憶，並本能地看到什麼時候該「科技地感覺」，什麼時候該「非科技地感覺」；對於一個入、一個社會和一個文化體系的「健康」而言，「非科技地感覺」和「科技地感覺」都是同樣必需的。

II. 揠苗助長

日前在油管看見台灣知名政論節目鼻祖李濤，他提到退出螢光幕這些年都在服務偏鄉，也展示偏鄉兒童使用「人工智慧」(AI)生成的畫作。這令人陷入沉思。我們會對小孩畫的一幅畫感到興奮，並不是因為他畫得多麼地工整，而是那份童真和稚氣所展現出來的氛圍。

小孩用小手握著筆在紙上專注地畫著的畫面，遠遠望去好像「時間凝固」在那個點上，他們的那份用心令人感覺好像週遭的一切都靜止了，只剩下手筆圖紙和那份專注閃閃發光。即使完成的畫作遠遠比不上匠人的產品，但往往是可被父母珍藏的寶貝。

然而，現代AI引進偏鄉，無論年長或年幼，只要會「文字描述」，在鍵盤輸入就可以看見美麗的花朵，而不需要根和莖。科技產生「易得性」，尤其是成長中的孩子僅「依賴AI科技就能生成畫作」，可能會讓孩子忽略手繪技能的學習，進而可能影響他們手眼協調、精細運動技能以及藝術表達的深度。手繪的過程中，孩子需要面對現實世界的物理挑戰，這些挑戰本身就是一種學習和成長的經歷。而用AI生成畫作則缺少了這樣的身體參與和具體的技巧挑戰。

III. 創造新興科技的反思

身為21世紀科技產業的創造者之一，目睹這種現象，真的有點後悔曾經花費幾十年工夫省吃儉用，把巨額所得全都投入發展21世紀所需的「民生科技產品」上，造成大家都很方便的後果，也促使人工智慧提早普用。今天自己不需動腦想，隨便寫就有十八項重大發明：

01. 非接觸式感應科技(Contactless-tech)

02. 射頻轉換器(RF Transmitter)

03. 動力晶片(Power Chip)

04. 傳智晶片(TranSmart Chip)

05. 感應式交易讀取裝置(TRD)

06. 感應式自動販賣機(智販機)

07. 感應式門禁裝置(ESD)

08. 感應式自動櫃員機(ATM)

09. 網際電話(Interphone)

10. 交通工具電子付費裝置(ETC)

11. 非現金系統(Cashless System)

12. 購物系統(Shopping System)

13. 電子商店(Electronic Store, eStore)

14. 虛擬資產管理系統(VAM)

15. 交易暨傳訊供應鏈管理軟體系統(TSCM)

16. 資通訊科技(ICT)

17. 電視電腦電信整合(3C)

18. 電子商業(E-Commerce)

首先，非接觸式感應科技的摸索就花了三年，找到利用「收音機頻率」(Radio Frequency)來做射頻轉換器，甫出手壹億元就燒光了，而且完全看不見任何成果。後來，發展出傳智晶片，與動力晶片模組整合才有了進展；最後，整合三者才做出了「感應式交易讀取裝置」(TRD)。

射頻轉換器組成TRD

能夠從無中生有，做出一個「感應式交易讀取裝置」，至少必須看了壹萬本書，花費好多億元，再加上「過去的經驗」，才能夠把成果帶至溫哥華APEC發表，引爆全球「非接觸/非現金」的電商浪潮。

過去的經驗，是自1962年起即每天努力練習使用簡陋的工具，鍛練了一萬次、十萬次，鍛練到「心隨意轉」，要做油燈就能做油燈，要做電燈就能做電燈，要做阿波羅的零件就能做阿波羅的零件。只要有客戶，沒有做不出來的物件。

這項有根有基的「過去的經驗」有什麼能量呢？例如1984年，瑪特爾(Mattel)公司找來一萬人次卻無法修好的自動化機器，我在5月20日那一天跛著一隻腳像變魔術那樣就修好了！24小時自動運轉，直到他們關廠把機器移至馬來西亞。從小鍛鍊的技藝，它不會退色，反而會讓你的內在基礎隨著時光推移越來越雄厚。直到新的任務出現，又派上用場。

曾經有個「天線端子」的產品，全世界80%以上的電視機都用它；但是，我仍然發展出「同軸連接器」把它淘汰。進而在發展「傳智晶片」時，做出「內鍵天線」(嵌入式天線)，才能夠有後來的「悠遊卡、西瓜卡」那麼輕便好用。

傳智晶片卡及其內鍵天線

有個細漢小弟，從斷奶後就非常愛護他，教他吃飯/上廁所/拿筆寫字，直到大學聯考連一所學校都沒考上，但仍然鼓勵他去補習，再拼一年考上大學，後來也很辛苦地取得博士學位。勸他先去大學從基層教授做起，他表示要發揚光大我創辦的企業；居然到了1993年還拿天線端子來說：「我只要把螺絲改為『銅』的，這產品就很完美了！」令人產生極其不祥的感覺。

當場想起尼采所言：「一個人的歷史知識和感覺範圍相當有限，他的視野如阿爾卑斯山的峽谷一樣窄，他的判斷不準確，他的經驗被錯誤地認為是新穎的；然而，儘管有所有這些不準確和錯誤，他仍以一種『不可戰勝』的姿勢向前站著，讓傾向他的人感到高興。」後來，他只能靠著我建造的硬體當起寓公，收租為生。

完全沒經過鍛煉的經驗，稱之為「淺層的經驗」，猶如撒在石頭上的種子，不可能生根發芽，更不可能長成果樹，如同現代小孩使用人工智慧生成畫作那般，他們的創造力還沒開始就消失殆盡矣。

IV. 生活具有至上性

我們習知的「科技與知識」是人類理解和掌控世界的一種手段，絕對不是目的。知識是對現象、事實的理解，而科技則是將這些知識轉化為具體的工具、機械、技術，用來解決問題、改變世界。兩者緊密相連，知識為科技提供理論基礎，而科技則通過實踐來驗證和推進知識。

尼采認為：「人類的根本目的是實現生命的強度、創造性和自由，而不是依賴外在的知識或科技來決定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他強烈反對任何將知識或科技置於生命之上，認為這樣會讓人迷失於抽象的理論或技術的框架中，忽略了生命的實際需求和創造性。

顯然，生活具有至上性。科技與知識應該是為了維持和提升生命而存在的工具，並不是將人類的「生活」變成沒有創造力的冰冷世界。因此，生活應該統治科技與知識，而不是科技與知識統治生活。

知識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它為人類提供理解自己和周圍世界的能力；知識能夠指引我們如何生存、如何與他人互動、如何創造和改變。現代科技更應只是人類生活的一種「工具」而已，能夠使你我生活得更安全和便利，絕對不能使它宰制我們的生活。

V. 現代科技的萌生與發展

從1966年當家以降，我做任何的產品都是先有客戶再動手，從來不發明，所以沒幾年工夫就重振家聲，創造出台灣的精密工業，同時也製造出府城老佛爺及紈絝子弟。會有上述絡絡長，所謂「影響世界的發明」並非我的意向。

經歷兩次奪產政變後，我輾轉來到台北，開班授徒。1985年許多的外資撤離台灣，認為已經沒有投資的價值，他們的理由是：「台灣的國民所得已經高達『三千美元』---」每次的撤資總是會留下數以千計的失業人口，許多人初嚐失業之苦，又找不到工作，總會來找年輕的師母—丁玲虹(Linda Din)訴苦，最後表示：「若再找不到工作就要去開計程車了！」

這個年輕的師母某日翻開報紙，赫然看見「計程車司機被搶」的新聞報導。她竟然不自量力地說：「我要發明一個車內沒有現金，但司機仍能賺錢的『非現金』系統----」也真的創業，自食其力努力去行；每日早晚必定靈修，而在靈光閃現時畫出一張示意圖，說是「電子商店系統」(The eStore System, TES)。

電子商店系統圖解

她定義未來電子商店有二：「1)固定式商店，2)行動計程車。」主要交易工具為「非現金」—稱之為「傳智晶片卡」。她走遍國內外科研機構和電子大廠，最後鎩羽而歸。身為她最終的倚靠，我不得不改變大原則，幫她實現她的「普世關懷」。

當她花了11年苦功之後，把研發成果帶至APEC(亞太經合會)，旋即引發各經濟體代表的關注；隨後又用了六年工夫，使她的發明成為APEC的最佳實例—「全球通路-TES」。全世界為了她發明的非現金系統紛紛成立相關論壇—諸如NFC、EMVCo、PCI SSC、Mobey、Kona-I等等，迄今幾乎陷入瘋狂失控的狀態。

丁玲虹很大方地廣事傳播她的發明，深怕無法達成「解決全球失業問題」的使命目標；她的公司每天訪客絡繹不絕，她熱心地款待陌生人。許多知名的跨國公司引用她的發明，以改善江河日下的營運情況。著名的「迪士尼」 (Disney)也在2008年引用她的發明，聲稱投資10億美元，在2013年做出個魔術手環，改善了他們的票務和購物系統，提升了用戶體驗感。迪士尼至少應用了「01~07和15」等8項發明，讓每年上億遊客見證我們的發明之好用，業績蒸蒸日上。

迪士尼樂園的辛德瑞拉城堡

丁玲虹深怕無法達成「人人有工作、家家得溫飽」的使命，特地帶著「ZIP」到2000年的汶萊APEC倡議「ICT」(資通訊科技)的重要性—因為，它將涵蓋未來生活中的所有數位技術，不僅涉及到電腦硬體和軟體，還包括廣泛的通訊技術，像是互聯網、行動裝置、衛星接駁等。

ICT控制中心涉及通訊衛星等多領域技術

ICT的「硬體」方面，包括電子零件、個人電腦、筆記型電腦、伺服器、行動通訊器、網路設備—諸如數據機、路由器、交換機、光纖設備等，以及相關儲存設備、通訊衛星、網安防火牆設備、傳訊設備等等。在「軟體」方面，她的TSCM 2000則從傳訊軟體、辦公軟體、設計軟體、社群媒體、資料庫存與分析系統到整個控制中心的平台操作，都已經就緒。ICT的應用領域，將涵蓋人類生活的食衣住行育樂，以及政府和企業部門，甚至於「人工智慧」 (AI)等等，它對未來社會將發深遠的影響。

昨天去某公部門談「ICT營運中心」，居然所得的回應和2001年3月6日一樣，聽者兩眼茫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幸好這些年一直廣傳ICT的重要性，台灣出口的ICT產品金額高達壹仟多億美元，也為AI的發展奠定深厚的基礎。

2001年3月6日到經濟部報告ICT之紀錄(丁玲虹，2001:356~369)

我們帶至世界的ICT(資通訊科技)，只要它「服務於生活」，就是經由知識轉化為工具，服務於一個至上的權力；生活在多大程度上需要這樣一種服務，這是影響到一個入、一個民族和一個文化的健康的最嚴肅的問題之一。因為，若是適量的科技可以提升我們的生活品質；但過量的科技，生活將會殘損退化，而且歷史也會緊隨其後同樣退化。

以前人們通過寫信傳達情感，甚至於商務往來，時間雖長，但互相之間的信任感歷久彌堅。然而，當我們為普世關懷而帶至世間的18項發明被濫用時，訊息瞬間穿越時空、穿梭萬里，最常聽見「秒回」這詞，同時也出現信任感危機的回應，社會資本持續且不斷地流失。

VI. 結論

人類應該對科學技術保持戒慎恐懼，這意味著要對它的力量必須有清晰的認識，不讓它脫離生命的本質，保持對生命和人類感受的真誠。所以，生活應該統治知識，而不是知識統治生活；毀滅生活的知識最終會自我毀滅，因為它背離了生命的本質，無法真正滋養人類的存在。同時，科技如果超出服務生活的範圍，就會變成宰制，失去生命的意義，最終無法持續下去。

我們把前述的18項發明帶至世界，促成全球應用，主要核心在於「人本思想」，期望建立一種新的、更美好的「文化體系」—你幫我、我幫你的互助關懷體系，沒有內部與外部的區分，沒有習俗和偽裝，而是思想與意志、生活與表象的一個統一體。促進每項走向真誠的東西都是朝這個文化體系邁進，不管這個文化體系的真誠將可能傷害到當今倍受尊崇的「劣質意識」，它甚至有一種力量足以粉碎純粹裝飾性的劣質意識；而且是根植於人性的道德、意志和生活的深層力量，產生創造性和革命性和的力量，能夠徹底顛覆那些媚俗、偽裝和裝飾的次級文化體系，從而提升「優質意識」。

總之，知識和科技應該「服務於生活」，而不是支配或轄制生活。科技與文化是一體兩面，是硬體與軟體的整體，它們都是在增進於宇宙全人類之生活品質；然而，只有哲學才能讓它們相互融合、共存。因此，尼采的哲學思想至關重要。真正的知識和科技是那種能夠激發人類創造力和生命力，並且能夠讓我們走出狹隘的、死板的歷史觀和科學觀，去尋找更廣闊的生命意義。

參考文獻：

丁玲虹(2001)。國防雇員的女兒。台中：磐虹。